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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我死了。

死在三十岁生日的第二天,死于一场耗尽了我所有力气的癌症。

可我没想到,死亡不是终点。

我的意识像一缕轻烟,飘在自家客厅的吊灯上,冷眼看着楼下灵堂里发生的一切。

我的黑白遗照被挂在正中央,照片上的我,笑得勉强。

而我的母亲,刘美兰女士,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衣,脸上没有半点悲伤,反而红光满面,正热情地招呼着一拨又一拨的客人。

空气里没有哀乐,只有麻将的哗啦啦声,和亲戚们高声的谈笑。

“哎呀,美兰,想开点,小晚这孩子也是解脱了。”三姑妈磕着瓜子,吐了一地皮。

“是啊,我早就想开了。”我妈笑得合不拢嘴,“这不,我正给她张罗着后事呢,得办得风风光光的。”

我冷笑。

所谓的风光后事,就是把我那套市中心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变成了奇牌室,收着份子钱,办着一场名为“葬礼”的狂欢。

更恶心的还在后面。

“亲家母!”一个尖利的女声从门口传来。

我看到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,领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、眼神有些呆滞的男人走了进来。

我妈立刻像见了亲人一样迎了上去,亲热地拉住那女人的手:“哎哟,亲家母,你们可算来了!快进来,快进来!”

“亲家母”?

我飘在半空,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灵魂深处冒了出来。

我妈拉着那个女人,指着我的遗像,满脸堆笑地说:“你看看,这就是我们家小晚,长得俊吧?虽然人没了,但八字合得上,那就是天定的缘分。以后啊,她就是你们老张家的人了。”

那个叫老张家的女人满意地点点头,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我妈手里:“这是聘礼,二十万,我们家也不亏待她。等会儿就把小晚的牌位请回去,跟我们家小伟合葬。”

她身后的男人,那个叫张伟的,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的遗像,嘴角流下一丝晶亮的口水。

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如果我现在还有胃的话。

张伟,我认识。我们小区有名的傻子,三十多岁了,连话都说不清楚,整天在小区里追着小姑娘傻笑。

而我的亲生母亲,刘美兰女士,在我尸骨未寒的灵堂上,为了二十万块钱,要把我“嫁”给一个傻子,配一场荒唐的冥婚。

“妈,你不能这样!林晚不会同意的!”

一个愤怒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作呕的交易。

我的闺蜜苏晴冲了进来,她眼睛通红,显然是哭过了。她指着我妈,气得浑身发抖:“阿姨,林晚生前最讨厌的就是这些!你怎么能在她灵堂上做这种事!”

我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,一把推开苏晴:“你个外人懂什么!我这是为她好!她一个人在底下孤孤单单的,我给她找个伴儿,有什么不对?再说了,这是我们家的家事,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?”

“为了二十万,你就把女儿卖了?你还是人吗!”苏晴气疯了。

“卖?说得那么难听!”我妈叉着腰,嗓门比谁都大,“我养她三十年,她就这么走了,一分钱没留给我!现在人家给二十万聘礼,那是看得起她!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,就给我滚出去!”

亲戚们也纷纷上来拉偏架。

“小姑娘,你别不懂事了,人家美兰也是一片好心。”

“就是,死了还占着个名分,总比当个孤魂野鬼强。”

苏晴被几个身强力壮的表舅推搡着,根本近不了身。她绝望地看着我的遗告,眼泪流了下来。

我飘在空中,看着这丑陋的一幕,看着我妈那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脸,心中没有悲伤,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。

刘美兰,你真的以为,我死了,就拿你没办法了吗?

你真的以为,我奋斗十年攒下的家产,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挥霍吗?

就在张家人准备上前取走我的牌位时,一个沉稳的男声在门口响起。

“请问,刘美兰女士在家吗?”

一个穿着黑色西装,戴着金丝眼镜,看起来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。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人。

“我是林晚女士的委托律师,张恒。我受林晚女士生前所托,来此宣读她的遗嘱。”

瞬间,整个灵堂,鸦雀无声。

2

整个灵堂,死一般的寂静。

连麻将的哗啦啦声都停了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那个自称律师的男人身上。

我妈愣住了,脸上的得意笑容僵在嘴角,显得格外滑稽。

“律……律师?什么遗嘱?”她结结巴巴地问,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怀疑。

三姑妈凑到她耳边,小声嘀咕:“遗嘱?小晚那丫头才多大,还立遗嘱?别是骗子吧?”

我妈立刻挺直了腰杆,像是找到了主心骨,她上下打量着张律师,没好气地说:“你谁啊?我们家小晚什么时候请律师了?我怎么不知道?我告诉你们,现在骗子多,别以为穿身西装就能来我们家招摇撞骗!赶紧走,不然我报警了!”

张律师面不改色,只是淡淡地推了推眼镜。

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上前一步,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,递到我妈面前,声音清晰而标准:“刘美兰女士,这是我们的律师执业证,以及林晚女士亲笔签名并经过公证处公证的委托书。如果您怀疑我们的身份,可以立刻报警核实。”

我妈看着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,脸色一阵红一阵白。

她不识字,但那钢印和上面的国徽,她还是认得的。

“什么遗嘱……她一个小丫头片子,能有什么遗嘱……”我妈还在嘴硬,但声音已经虚了下去。

“妈的,搞什么鬼?还结不结了?”那个“亲家母”不耐烦了,扯着嗓子喊道,“别管什么遗嘱不遗嘱的,先把牌位请了,误了吉时可不好!”

说着,她就要伸手去拿桌上的牌位。

“我劝你最好别动。”张律师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他目光如炬,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最后落在我妈脸上。

“刘美兰女士,作为林晚女士的母亲,您是她的第一顺位继承人。但是,林晚女士在遗嘱中附加了继承条件。如果您想顺利继承她的遗产,就必须先听我宣读完这份遗嘱。”

“遗产”两个字,像一道闪电,瞬间击中了我妈的死穴。

她的眼睛猛地亮了,贪婪的光芒压倒了所有的怀疑和警惕。

“遗产?小晚她……她有多少遗产?”她搓着手,急切地问道。

我飘在空中,冷眼看着她。

为了钱,她可以把我卖了配冥婚。现在,为了钱,她也可以把这桩“婚事”立刻抛到脑后。

这就是我的母亲,刘美-兰。

张律师没有直接回答她,而是示意助手打开了另一个公文包,从里面拿出了厚厚一沓文件。

“林晚女士名下,拥有位于市中心恒大华府一百二十平米房产一套,目前市价约四百八十万。另有银行存款、理财及股票,合计二百一十七万。此外,她还购买了三份商业保险,受益人均为她本人,理赔金额合计三百万。”

张律师每报出一个数字,我妈的眼睛就睁大一分。

当听到最后那一连串的数字时,整个灵堂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
四百八十万……二百一十七万……三百万……

加起来,将近一千万!

我妈的呼吸都急促了,她死死地盯着张律师手里的文件,仿佛那不是纸,而是金山银山。

“这……这些……都是给我的?”她的声音都在颤抖。

“是的,刘美兰女士。”张律师点了点头,“遗嘱中明确写明,您是她所有遗产的唯一继承人。”

“哈哈哈哈!”我妈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,“我的好女儿!我的好女儿啊!妈没白疼你!妈就知道你心里有我!”

她一边笑,一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“亲家母”,像是在炫耀,又像是在驱赶。

那女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。二十万的聘礼,跟一千万的遗产比起来,简直就是个笑话。她狠狠地啐了一口,拉着自己那个傻儿子,灰溜溜地走了。

灵堂里其他的亲戚,也都用一种嫉妒又羡慕的眼神看着我妈,纷纷上前恭维。

“哎呀,美兰,你可真有福气!”

“小晚这孩子,真是孝顺啊!”

我妈得意极了,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千万富婆。她清了清嗓子,对我那被挤到角落的闺蜜苏晴说:“苏晴啊,你刚才也听到了吧?我们家小晚,心里是有我这个妈的!她把所有东西都留给我了!”

苏晴脸色苍白,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,嘴唇动了动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看着我妈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,我心中毫无波澜。

刘美兰,别高兴得太早。

我的钱,可不是那么好拿的。

果然,张律师清了清嗓子,再次开口,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。

“刘美兰女士,请您先别激动。我刚才说过,这份继承,是附带条件的。”

3

“条件?什么条件?”

我妈的笑声戛然而止,她警惕地看着张律师,就像一只护食的野狗。

“什么条件?我女儿的钱给我,天经地义,还能有什么条件?”

张律师没有理会她的叫嚣,只是翻开了遗嘱的第二页,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,一字一句地念道:

“本人林晚,在此立下遗嘱。本人名下所有财产,包括但不限于房产、存款、理财、保险赔偿金,均由我的母亲刘美兰女士一人继承。但,继承前提需满足以下全部条件。”

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灵堂里显得异常清晰。

“第一:本人死后,遗体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送往火葬场进行火化,不得有任何拖延。”

“第二:火化后,骨灰无需保留,必须由我的朋友苏晴女士亲自带往青岛,撒入大海。全程所需费用,由我的遗产先行支付。”

“第三:本人不设灵堂,不办葬礼,不入祖坟,不配冥婚。我的死亡,仅仅是我个人的终结,不应成为任何人敛财或攀附的工具。”

张律师每念一条,我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。

当念到最后一条“不配冥婚”时,她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。

灵堂里一片死寂,所有人都听明白了。

这哪里是遗嘱,这分明是林晚对她母亲的一场精准复仇。

每一条,都像一把刀,狠狠地扎在我妈最在乎的地方。

不办葬礼,她收的份子钱就得吐出来。

不入祖坟,她在老家的亲戚面前就抬不起头。

不配冥婚,她刚到手的二十万聘礼就飞了。

最狠的是骨灰撒入大海,这等于断了她以后利用我的忌日继续敛财的所有念想。

“第四,也是最重要的一条。”张律师的声音变得更加严肃,“以上三条,必须全部严格执行。我已委托我的律师张恒先生,以及我的朋友苏晴女士共同监督。若有任何一条未能满足,则本遗嘱中的财产继承条款自动作废。”

他顿了顿,抬起头,目光直视着我妈。

“届时,我名下所有近千万资产,将一分不剩,全部捐赠给‘春蕾计划’,用于资助贫困女童上学。”

“并且,我已经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。如果我的遗愿无法达成,我的遗体将由医学院直接接收,用于医学研究。”

轰!

这最后几句话,如同晴天霹-雳,在我妈的头顶炸响。

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一屁股瘫坐在地上,脸色惨白如纸。

“不……不可能!这不可能!这是假的!都是你编的!”她指着张律师,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,“我女儿死了!她怎么可能还搞出这么多事!是你!一定是你这个骗子,串通了那个小贱人苏晴,想骗我的钱!”

她像个疯子一样,从地上一跃而起,就要去撕扯张律师手里的文件。

张律师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立刻上前,将她拦住。

“刘美兰女士,请您冷静。”张律师皱了皱眉,“这份遗嘱的真实性毋庸置疑。除了公证处的文书,林晚女士还留下了一段视频。我想,您应该亲眼看一看。”

说着,他示意助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。

屏幕亮起,出现了我的脸。

那是我去世前一周,在律师事务所录下的。画面里的我,瘦得脱了相,脸色蜡黄,因为化疗,头发也掉光了,戴着一顶毛线帽。

可我的眼神,却异常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。

“妈。”

我开口了,声音有些虚弱,但很清晰。

“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,我已经不在了。请你不要难过,对我来说,这是一种解脱。”

“我知道,你现在一定很生气,气我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。可是妈,你有没有想过,是你先把我逼上绝路的?”

“从小到大,你只关心我的成绩,因为那能让你在亲戚面前有面子。工作后,你只关心我的工资,因为那能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。我三十岁了,你从不问我工作累不累,开不开心,你只关心我为什么还不结婚,为什么不生个孩子给你带,让你在小区里那些老姐妹面前抬得起头。”

“我病了,重病。我告诉你我得了癌症,需要钱做手术的时候,你第一反应是什么?你问我,‘那你买了保险没有?能赔多少钱?’”

“我在病床上疼得死去活-来,你来医院看我,手里拿着一沓男人的照片,逼着我去相亲。你说,‘趁着现在人还活着,赶紧找个有钱的嫁了,不然以后死了,连个收尸的都没有!’”

“妈,我也是人,我也会痛,我的心也会冷。”

“我这一生,都活在你的期待和控制里,像个傀儡。现在,我终于要死了,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。我不想我的葬礼变成你的生意,不想我的死亡成为你敛财的工具,更不想我死后,还要被你安排一场可笑的冥婚,和一个傻子葬在一起。”

“所以,我立下了这份遗嘱。你可以选择拿走我所有的钱,但前提是,你要放弃你所有的面子、算计和贪婪,让我安安静静、有尊严地离开。”

“当然,你也可以选择继续你的‘风光大葬’,继续你的冥婚交易。那么,我留下的所有一切,都将和你再无关系。我的钱,会去帮助那些更需要它们的人。我的身体,也会为医学事业做出最后的贡献。”

“妈,这是我留给你,最后一道选择题。”

“选钱,还是选面子。你自己,决定吧。”

视频结束,屏幕黑了下去。

整个灵堂,落针可闻。

4

所有人都被视频里那个平静而决绝的我震惊了。

亲戚们脸上的表情,从最初的幸灾乐祸,到震惊,再到一丝丝的尴尬和后怕。他们大概也没想到,平时那个看起来温顺听话的林晚,会用这么惨烈的方式,进行最后的反抗。

苏晴捂着嘴,早已泣不成声。她看着屏幕里我消瘦的脸,身体因为悲伤而剧烈地颤抖着。

而我的母亲,刘美兰,则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,瘫软在地上,双眼无神地盯着那个已经黑掉的屏幕。

她的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
震惊?悲伤?悔恨?

不,我在她的脸上,只看到了贪婪被戳破后的愤怒和不甘。

“假的……都是假的……”

半晌,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眼神重新变得怨毒起来。

“这是你伪造的!我女儿最听我的话了,她不可能这么对我!是你,是你这个律师,还有苏晴那个小贱人,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!你们想吞了我女儿的遗产!”

她再次发疯,像一头困兽,想要挣脱两个年轻人的钳制,扑向张律师。

张律师只是冷冷地看着她,像在看一个无理取-闹的小丑。

“刘美兰女士,我再次提醒您。这份视频和遗嘱,都具有法律效力。如果您继续在此妨碍我们执行林晚女士的遗愿,我们将不得不采取法律手段。”

他抬起手腕,看了一眼手表。

“根据遗嘱第一条,林晚女士的遗体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火化。从她去世到现在,已经过去了二十个小时。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
“如果您现在同意履行遗嘱,我们将立刻联系殡仪馆,处理后续事宜。您将在所有事宜办妥,并经由苏晴女士确认后,在一个月内,继承林晚女士的全部遗产,总计约九百九十七万元。”

“如果您拒绝……”张律师顿了顿,声音冷得像冰,“那么,从这一刻起,您将自动失去继承权。我们会立刻启动备用方案,联系医学院接收遗体,并开始办理遗产捐赠的法律程序。”

“九百九十七万……或者,一分钱都没有。并且,还要眼睁睁看着您女儿的遗体被拉走解剖。”

“刘美兰女士,您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考虑。”

张律师的话,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敲在我妈的心上。

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千万巨款。

一边是她最看重的面子,和即将到手的二十万冥婚聘礼。

这是一个残忍的选择。

但我知道,对她来说,这其实一点都不难选。

在金钱面前,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和面子,一文不值。

果然,我妈脸上的疯狂和愤怒,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的挣扎和权衡。

她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,嘴里念念有词,像是在计算着什么。

灵堂里的亲戚们也都屏住了呼吸,紧张地看着她。他们中的一些人,大概还在盼着我妈能硬气一点,拒绝这份遗嘱。那样,他们或许还能从这场混乱中,捞到点什么好处。

三姑妈凑过来,还在煽风点火:“美兰,你可不能听他们的啊!这要是传出去,把小晚的骨灰撒海里,还不让入祖坟,我们老林家的脸往哪儿搁啊!再说了,一千万,谁知道是真是假,万一是他们画的大饼呢?”

我妈猛地抬起头,狠狠地瞪了她一眼。

“你给我闭嘴!”

这一声吼,中气十足,把三姑妈都吓了一跳。

我妈从地上爬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土。她深吸一口气,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。

她走到张律师面前,眼神里虽然还充满了不甘,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。

“律师……张律师是吧?”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“我……我同意。我同意按照小晚的遗嘱办。”

这个结果,在我的意料之中。

苏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。

而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亲戚们,则露出了失望的表情。

“但是!”我妈话锋一转,指着苏晴,咬牙切齿地说道,“我有一个条件!我女儿的后事,不用她来插手!我是她妈,这些事,我自己来办!”

她还是不甘心。

她想把我最后的尊严,也掌控在自己手里。

她想亲自去撒我的骨灰,然后回来告诉所有人,她遵从了我的遗愿,以此来保全她那点可怜的面子,同时又能名正言顺地拿走我的钱。

可惜,我连这最后的机会,都不会给她。

张律师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,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。

“抱歉,刘美兰女士。遗嘱中明确规定,骨灰撒海一事,必须由苏晴女士亲自执行。她是林晚女士指定的唯一执行监督人。这一点,没有商量的余地。”

“如果您不同意,那么,我们只能视为您拒绝履行遗嘱。”

张律师的话,彻底堵死了我妈所有的退路。

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死死地瞪着苏晴,那眼神,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。

5

我妈最终还是妥协了。

在近千万的巨款面前,什么面子,什么掌控权,都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
她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:“好。”

张律师点了点头,效率极高地开始安排后续事生宜。

他先是客气又强硬地“请”走了灵堂里所有看热闹的亲戚。那些人虽然不情不愿,但在两个黑衣保镖模样的年轻人“护送”下,也只能悻悻地离开。

原本嘈杂不堪的灵堂,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
我妈坐在沙发上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她死死地盯着张律师和苏晴忙前忙后,打电话联系殡仪馆,确认火化时间。

她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。

女儿死了,留下一大笔钱,她却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,按照女儿生前写好的剧本,一步步地演下去。

不能办葬礼,意味着她收的那些份子钱,回头都得找理由退回去。

不能配冥婚,那二十万的聘礼也打了水漂。

最让她恨的,恐怕还是苏晴。

在她的认知里,苏晴一个外人,凭什么能对我的人生最后一段旅程指手画脚?凭什么能成为我遗嘱的监督人?

这在她看来,是一种背叛,是苏晴挑拨了我们母女的关系。

所以,当张律师暂时离开去处理车辆事宜,客厅里只剩下她和苏晴时,她终于爆发了。

“苏晴,你现在满意了?”她阴阳怪气地开口,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。

苏晴正在收拾我的遗像,听到这话,她停下动作,回过头,平静地看着我妈:“阿姨,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我只是在完成小晚最后的愿望。”

“愿望?说得好听!”我妈冷笑一声,站了起来,一步步逼近苏晴,“我看,是你早就跟我家小晚串通好了吧?这份遗G嘱,是不是你怂恿她立的?你安的什么心?是不是也想从我女儿的遗产里分一杯羹?”

面对这种无端的指责,苏晴的脸色白了白,但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激动地反驳。
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妈,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一丝怜悯。

“阿姨,你到现在还觉得,是别人错了,是全世界都对不起你吗?”

“小晚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,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?”

苏晴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锥子,狠狠扎在我妈的心上。

“你除了把她当成炫耀的资本,当成你的摇钱树,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她?她喜欢画画,你逼她去学金融,因为你说那个好找工作,挣钱多。她谈了个男朋友,家境普通,你逼着他们分手,说他配不上你女儿。她生病了,躺在病床上,你不想着怎么去救她,却只想着怎么利用她最后的时间,为自己捞取最大的利益!”

“你根本不配当一个母亲!”

苏-晴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,狠狠地扇在我妈的脸上。

我妈被她说得哑口无言,脸色由青转紫,最后,恼羞成怒。

“你住口!”她尖叫起来,扬手就要去打苏晴。

我飘在空中,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
然而,苏晴没有躲。

她就那样站着,任由我妈的巴掌挥过来。

但那巴掌最终没有落下。

张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,他一把抓住了我妈的手腕,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。

“刘美兰女士,如果您再试图伤害我的当事人,以及林晚女士遗嘱的监督人,我将立刻报警,并以故意伤害罪起诉您。”张律师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
他甩开我妈的手,将苏晴护在身后。

“另外,我必须提醒您。在林晚女士的遗产交割完成之前,您的一举一动,我们都会密切关注。任何可能影响遗嘱执行的行为,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。”

这赤裸裸的威胁,让我妈彻底蔫了。

她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律师,又看了看被他护着的苏晴,终于意识到,自己在这场博弈中,已经没有了任何筹码。

她能做的,只有配合。

接下来的事情,进行得异常顺利。

殡仪馆的车很快就到了。

没有哭天抢地的哀嚎,没有冗长繁琐的仪式。

我的遗体被安静地抬上车,直接送往了火葬场。

在签署火化同意书的时候,我妈的手抖得厉害。

我不知道她那一刻在想什么。

是在心疼那即将化为乌有的千万遗产,还是在为自己即将失去一个可以被无限压榨的女儿,而感到一丝丝的惋-惜?

或许,两者都有吧。

火化的过程很快。

当我的骨灰被装在一个朴素的木盒里,交到苏晴手上时,我妈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

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,但苏晴只是抱着骨灰盒,后退了一步,避开了她的触碰。

那个小小的木盒,此刻仿佛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,将我们母女,彻底地隔绝在了两个世界。

6

去青岛的机票,是张律师早就订好的。

第二天一早,苏晴就抱着我的骨灰盒,和张律师,以及他的一名助手,一起踏上了去机场的路。

我妈没有来送。

从火葬场回来后,她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,没再出来过。

我飘在车窗外,看着熟悉的城市在我身后飞速倒退,心中一片平静。

生我养我的地方,最终却成了我最想逃离的牢笼。

飞机起飞,穿过云层。

阳光透过舷窗,洒在苏晴的脸上。她一直紧紧地抱着我的骨-灰盒,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。她的眼睛有些红肿,但神情却很坚定。

“小晚,我们去看海了。”她低声说,像是在对我,又像是在对自己说。

我“嗯”了一声,虽然她听不见。

我知道,她是为了我,才强撑着没有倒下。在我生命最后的日子里,是她陪着我跑遍了各大医院,是她在我化疗呕吐时,一次次地递上温水,是她在我绝望想放弃时,哭着对我说:“林晚,活下去,求求你活下去。”

可最后,我还是让她失望了。

张律师坐在另一边,安静地看着窗外,没有打扰我们。

他是个极其专业的律师,冷静、理智、高效。从宣读遗嘱到现在,他处理-了所有棘手的问题,没有让任何人,钻到一丝一毫的空子。

我选择他,选对了。

飞机在青岛落地。

海滨城市特有的,带着咸湿气息的风,迎面吹来。

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灵魂都变得轻盈了许多。

我们没有在市区停留,而是直接租了一艘船,出海。

船长是个黝黑的本地人,话不多,看到我们抱着骨灰盒,也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,什么都没问。

小船乘风破浪,向着深海驶去。

城市的高楼大厦,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。四周,是望无际的蔚蓝。海鸥在头顶盘旋,发出清亮的叫声。

“就是这里吧。”苏晴对船长说。

船长关掉了引擎,小船在海面上轻轻地摇晃着。

张律师的助手架起了摄像机,全程记录。这是我遗嘱里要求的,必须留下影像资料,作为履约的证据。

苏-晴抱着骨灰盒,走-到船边。

她打开了盒盖。

里面,是我最后的痕迹。

“小晚……”她开口,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一直不明白,你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。这里这么冷,一个人,该有多孤单啊。”

我飘在她身边,想告诉她,我不孤单。

比起躺在冰冷的坟墓里,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傻子作伴,我更喜欢这片广阔自由的大海。

苏晴的眼泪,一滴一滴地,落进了骨灰盒里。

“可是现在,我好像有点懂了。”她吸了吸鼻子,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,“你这个傻瓜,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,你自由了,对不对?”

“你再也不用听那些烦人的催婚,再也不用为了别人的期待而活。你想去哪里,就去哪里,再也没有人能管得住你了。”

她说着,双手微微倾斜。

灰白色的粉末,带着我的不甘、我的决绝,也带着我最后的解脱,从盒中倾泻而出,飘飘扬洒,融入了这片蔚蓝的大海。

那一刻,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束缚了我三十年的枷锁,终于,被彻底地粉碎了。

“再见了,林晚。”

苏晴将空了的木盒也扔进了海里,任由它随着波浪漂远。

她靠在船舷上,看着海面,哭得像个孩子。

张律师走过去,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。

我飘在半空中,看着痛哭的苏晴,看着平静的海面,心中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宁。

大海,是我为自己选择的,最后的归宿。

而刘美兰,我的母亲,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。

只是,她真的会如愿以偿吗?

7

回到家时,已经是三天后。

一千万的诱惑,终究还是没能让我妈立刻把房子卖了走人。她依然住在我那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里,只是把灵堂撤了,恢复了平日的模样。

当我们带着骨灰撒海的视频证据,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,她正坐在沙发上,一边嗑瓜子,一边看电视里狗血的婆媳剧。

看到我们,她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,连身都-没起。

“事情办完了?”她问,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
“是的,刘美兰女士。”张律师将一个文件袋放在茶几上,“这是林晚女士骨灰撒入大海的全程录像,以及相关人员的证明。按照遗嘱,您已经完成了所有继承条件。”

我妈的眼睛亮了,立刻丢下瓜子,一把抢过文件袋,迫不及待地打开。

她看不懂那些文件,但她看得懂视频。

平板电脑里,苏晴站在船头,将我的骨灰一点点撒入大海。

我妈死死地盯着屏幕,一遍又一遍地看着。

我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,或许,她只是在确认,我这个“麻烦”,是不是真的被处理干净了。

确认无误后,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脸上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。

“那……钱呢?”她搓着手,迫不及待地问。

“我们会在一个月内,将林晚女士名下所有资产,分批转入您指定的银行账户。”张律师说,“不过在此之前,您需要先处理一下林晚女士的后事,比如,退还您之前收取的份子钱。”

提到份子钱,我妈的脸立刻垮了下来。

“退什么退?那是亲戚们看我可怜,自愿给我的!再说了,我养她这么大,办个后事,收点钱怎么了?”她又开始耍赖。

“刘美兰女士,”张律师的语气冷了下来,“林晚女士的遗嘱里写得很清楚,不办葬礼。您私设灵堂,收取份子钱,已经属于违约行为。我们之所以没有立刻中止遗嘱,是考虑到您丧女之痛,给您留了体面。但如果您坚持不退还,那么,我们有权从您的遗产中,直接扣除相应款项,并代为退还。”

“你……你们!”我妈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张律师,却说不出话来。

她知道,跟这个律师讲道理,是行不通的。

最终,她只能不情不愿地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小本子,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收礼的金额。

看着她那副肉痛的表情,我只想笑。

刘美兰,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?

你以为拿到了我的钱,就可以高枕无忧,过上你梦想中的富婆生活了吗?

不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
我为你准备的“惊喜”,还在后面呢。

处理完所有交接事宜,张律师和苏晴准备离开。

临走前,苏晴回头,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她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家。

“阿姨,希望你好自为之。”她留下这么一句话,便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我妈对着她的背影,狠狠地啐了一口:“假惺惺!拿着我女儿给的好处,还跑来教训我!白眼狼!”

她大概以为,苏晴帮我处理后事,监督遗嘱,是能拿到什么好处的。

她永远不会懂,有一种感情,叫友情,它比金钱和血缘,更纯粹,也更可靠。

送走了张律师和苏晴,我妈立刻拿出手机,开始打电话。

第一个,是打给她的亲弟弟,我的舅舅。

“喂,弟啊!我跟你说个事,我那房子,准备卖了!”

“对对对,就是小晚留下的那套!我准备回老家,买个大别墅住!你帮我物色物色!”

电话那头,传来舅舅谄媚的声音:“哎呀,姐,你可算想通了!回来好,回来好!我保证给你找个全县城最好的别墅!”

挂了电话,我妈又打给她的牌友。

“喂,老李啊!明天有空没?出来逛街啊!我请客!对了,我跟你说,我女儿给我留了一大笔钱,一千多万呢!以后啊,咱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!”

她手舞足蹈,兴奋得像个孩子,迫不及待地向全世界宣告,她,刘美兰,要发财了。

我飘在天花板上,冷冷地看着她。

尽情地狂欢吧。

因为你的好日子,马上就要到头了。

8

我妈的“富婆”生活,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。

张律师的效率很高,不到半个月,第一笔款项,也就是我那三份保险理赔金,总计三百万,就打到了我妈的账上。

收到银行短信的那一刻,我妈激动得差点当场跳起来。

她反复数着那一长串的零,笑得合不拢嘴。

有了钱,她的腰杆立刻就硬了。

第一件事,就是去商场血拼。

她把我衣柜里所有我生前买的衣服,不管是名牌还是普通品牌,全都打包扔进了垃圾桶。用她的话说,“死人穿过的东西,晦气!”

然后,她冲进奢侈品店,给自己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行头。香奈儿的套装,爱马仕的包,卡地亚的手表……她把自己打扮得像一棵行走的圣诞树,浑身都闪着金钱的光芒。

她回到小区,故意在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老邻居面前走来走去,大声炫耀着自己女儿多么孝顺,给她留了多少遗产。

看着那些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,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。

第二件事,就是回老家。

她真的听了舅舅的建议,在县城里最贵的地段,全款买下了一栋三百多平的带花园的别墅。

她大宴宾客,把所有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都请了过来。酒席上,她像个女王一样,接受着所有人的恭维和吹捧。

“哎呀,美兰姐,你可真有福气!”

“还是生女儿好啊,女儿知道心疼妈!”

“美兰,你现在可是我们老林家最有出息的人了!”

我妈喝得满脸通红,大手一挥,给每个到场的亲戚都封了一个大红包。

我的舅舅舅妈,更是全程像哈巴狗一样跟在她身后,一口一个“姐”,叫得比谁都亲热。

他们怂恿我妈投资他们儿子的“大项目”,说是一年能翻好几倍。我妈被吹捧得晕了头,想都没想,就签了合同,直接投进去了一百万。

看着她那副被贪婪和虚荣冲昏了头的样子,我只觉得可悲。

刘美兰,你忘了我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?

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赌鬼,欠了一屁股的债。他那个所谓的“大项目”,不过是个骗钱的幌子。

我生前,他没少找我借钱,每次都被我拒绝了。为此,你还跟我大吵了一架,说我六亲不认,看不起穷亲戚。

现在,你终于可以慷慨解囊,当一个“有情有义”的好姐姐了。

我倒要看看,你这千万家产,够你填几个窟窿。

从老家风光回来后,我妈就彻底迷失在了金钱带来的幻觉里。

她辞掉了以前那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,每天的生活就是逛街、美容、打麻将。

她身边也迅速聚集起了一帮新的“朋友”。那些人个个嘴比蜜甜,把她捧上了天。今天说她的气色比明星还好,明天说她的品味无人能及。

我妈很享受这种感觉。

她开始跟着那些人出入各种高档会所,学着她们玩投资,买理财。一个自称“理财大师”的人,向她推荐了一款“内部产品”,号称年化收益率高达50%。

我妈眼睛都没眨一下,就把剩下的两百万,全都投了进去。

短短一个月,我用生命换来的三百万,就被她挥霍得一干二净。

而她,还在做着钱生钱,一夜暴富的美梦。

我飘在别墅的豪华吊灯上,冷眼看着这一切。

暴风雨,就要来了。

9

第一个炸雷,来自舅舅。

那天,我妈正在新买的别墅里,敷着上千块一张的面膜,指挥着钟点工打扫卫生。

舅舅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,一进门就“噗通”一声,跪在了她面前。

“姐!姐!你得救救我啊!”他抱着我妈的大腿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
我妈吓了一跳,扯下面膜,没好气地说:“你这是干什么?哭哭啼啼的,像什么样子!我那一百万,你不是拿去做项目了吗?怎么了?”

“项目……项目黄了!”舅舅哭嚎道,“我被人骗了!那一百万,全打了水漂!现在,外面那些要债的堵着门,说再不还钱,就要砍我的手啊!姐,你是我亲姐,你不能见死不救啊!”

我妈的脸,瞬间就白了。

“你说什么?一百万……没了?”她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
“没了!全没了!”舅舅一边哭,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借条,“姐,这还不算,我还欠了外面五十多万的赌债!他们说,三天之内再不还钱,就要我的命啊!”

我妈看着那些借条,眼前一黑,差点晕过去。

一百万的投资打了水漂,还冒出来五十万的赌债。

她这才意识到,自己被这个亲弟弟给坑了。

“你……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!”我妈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舅舅的鼻子骂道,“我给你一百万,是让你做正经生意的!你竟然拿去赌!你……你气死我了!”

“姐,我错了!我真的错了!”舅舅抱着她的腿,死活不松手,“姐,你现在有钱了,这一百五十万对你来说,就是九牛一M一毛!你就帮帮我,最后帮我一次!我保证,以后再也不赌了!”

我妈气得想一脚踹开他,但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亲弟弟,她又心软了。

毕竟,这是她唯一的弟弟,是她从小疼到大的。

更何况,她现在是“千万富婆”,如果连亲弟弟都见死不救,传出去,她在老家那些亲戚面前,还怎么抬得起头?

虚荣心和那点可怜的亲情,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。

她咬着牙,答应了。

“这是最后一次!你要是再敢赌,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!”

她拿出手机,准备给舅舅转账。

然而,当她打开手机银行,看到账户余额的那一刻,她傻眼了。

她那张存着三百万理赔金的卡里,余额只剩下不到一万块。

“钱呢?我的钱呢?”她尖叫起来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她疯狂地翻着交易记录,这才发现,那笔她投给所谓“理财大师”的两百万,在一个星期前,就已经被转走了。

她赶紧给那个“理财大师”打电话,结果,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。

她又联系那些带她投资的“朋友”,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。

直到这一刻,她才恍然大悟。

她被骗了。

一个彻头彻尾的杀猪盘。

短短一个月,三百万,就这么没了。

舅舅还在旁边哭嚎着,催她赶紧还钱。

我妈只觉得天旋地转,眼前一黑,彻底晕了过去。

10

我妈醒来的时候,人已经在医院了。

舅舅守在床边,看到她醒了,立刻又扑了上来:“姐!你可算醒了!你可不能有事啊!你要是有事,我可怎么办啊!”

他关心的,从来都不是她的身体,而是她能不能拿出钱来,救他的命。

我妈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焦急和贪婪的脸,只觉得一阵恶心。

她一把推开他,挣扎着坐起来,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手机。

她要打电话给张律师。

她现在唯一的指望,就是我剩下的那笔遗产。

那套价值近五百万的房子,还有那两百多万的存款。

只要拿到那些钱,她就还能翻身。

电话很快就接通了。

“张律师!张律师!你快!快把小晚剩下的钱都给我!我急用!”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尖利刺耳。

电话那头的张律师,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。

“刘美兰女士,请您冷静一点。按照流程,林晚女士的房产和存款,需要在一个月的观察期结束后,才能开始办理过户和转账手续。现在时间还没到。”

“我等不了了!我被人骗了!我弟弟还欠了一屁股债!我需要钱!立刻!马上!”我妈几乎是在咆哮。

“我很抱歉,刘美兰女士。”张律师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同情,“遗嘱的执行,必须严格按照法律程序来。任何人都不能例外。请您再耐心等待半个月。”

说完,他就挂了电话。

我妈听着手机里的忙音,整个人都崩溃了。

她把手机狠狠地砸在地上,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:“为什么!为什么!林晚!你死了都不让我好过!你就是个扫把星!你就是来克我的!”

她把所有的怨气,都发泄到了我这个已经死去的女儿身上。

在她看来,如果不是我立下那份该死的遗嘱,设置了那么多的条条框框,她早就拿到所有的钱了,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?

她从来没有反思过,是自己的贪婪和愚蠢,才导致了这一切。

舅舅看她指望不上了,骂骂咧咧地走了,临走前还撂下狠话,说如果我妈不帮他还债,他就把她骗光女儿遗产,见死不救的事情捅出去,让她身败名裂。

我妈躺在病床上,四面楚歌。

骗子的圈套,亲人的逼迫,巨额的债务,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将她死死地困住。

她终于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。

这半个月,对她来说,是度日如年。

她不敢回那栋空荡荡的别墅,也不敢回老家,只能在医院里赖着。

每天都有催债的电话打进来,有的是舅舅的债主,有的是她自己刷信用卡欠下的。

她从一个挥金如土的“富婆”,瞬间变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丧家之犬。

终于,她熬到-了可以办理遗产交割的日子。

她一大早就冲到了张律师的事务所,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,催促着他赶紧办理手续。

然而,张律师却递给了她另一份文件。

“刘美兰女士,在办理遗产交割之前,您需要先处理一下林晚女士的债务问题。”

“债……债务?”我妈愣住了,“她一个死人,能有什么债务?”

“林晚女士生前,为了治病,曾向银行申请了一笔消费贷款,金额为五十万。”张律师平静地说,“另外,她在治疗期间,还向她的朋友,也就是苏晴女士,借了三十万,用于支付进口靶向药的费用。这些都有借条和银行流水为证。”

“按照法律规定,遗产继承人,需要在继承遗产的范围内,偿还被继承人的债务。”

“所以,在您继承林晚女士的遗产之前,必须先偿还这八十万元的债务。”

我妈看着那白纸黑字的借条,整个人都傻了。

八十万!

又是八十万!

她疯了似的扑上去,想要撕掉那些文件:“不可能!这都是你们伪造的!你们就是想合起伙来骗我的钱!”

张律师早有防备,让助手收起了文件。

“刘美兰女士,如果您对债务的真实性有异议,我们可以法庭上见。不过我提醒您,一旦进入诉讼程序,林晚女士名下的所有资产,都将被冻结。到时候,您一分钱都拿不到。”

这句话,再次击中了她的软肋。

她瘫坐在椅子上,面如死灰。

她终于明白了。

这所有的一切,都是我为她设下的一个局。

一个用千万遗产做诱饵,让她一步步走进深渊的,复仇之局。

11

我妈最终还是偿还了那八十万的债务。

五十万还给了银行,三十万打到了苏晴的账上。

当然,那三十万,苏晴一分钱都不会要。按照我和她的约定,这笔钱,连同我生前悄悄转给她的另外二十万,总共五十万,将作为初始资金,成立一个小型基金会。

这个基金会的名字,叫“晚晴”。

它的唯一宗旨,就是为那些像我一样,被原生家庭压榨,却又无力反抗的女孩子们,提供法律和心理上的援助。

我没办法拯救所有人,但我希望,我的死亡,能为她们点亮一盏小小的灯。

而我的母亲,刘美兰女士,在支付了这笔“债务”后,终于拿到了我剩下的遗产。

那套价值近五百万的房子,和那剩下的一百多万存款。

她第一时间就卖掉了那栋她只住了不到一个月的别墅,别墅的成交价比她买的时候,亏了整整三十万。

然后,她用卖别墅的钱,加上我剩下的一百多万,手忙脚乱地填上了舅舅那一百五十万的窟窿,和她自己欠下的几十万卡债。

等她还清所有债务,盘点自己剩下的资产时,她才绝望地发现,绕了一大圈,她手里剩下的,只有我最初留下的那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,和不到十万块的现金。

千万富婆的梦,碎了。

她又回到了原点。

不,比原点更糟。

因为贪婪和虚荣,她得罪了所有的亲戚。

因为愚蠢和无知,她成了所有牌友和邻居口中的笑话。

她想卖掉我那套房子,回老家去。可是,当她挂出房源信息后,却接到了另一个让她崩溃的电话。

电话是房产中介打来的。

“刘女士啊,您这房子……我们查了一下,好像有点问题啊。”

“什么问题?”我妈的心咯噔一下。

“这套房子,林晚女士生前只付了首付,后面还有长达二十年的商业贷款没有还清。总计还有一百八十多万的贷款本息需要偿还。”中介小心翼翼地说,“也就是说,您要想卖这套房子,得先一次性还清这一百八十万的贷款才行。”

“什么?!”

我妈的尖叫声,几乎要冲破天花板。

她怎么也想不到,我留给她的,竟然是一套背着近两百万贷款的房子!

她手里只剩下不到十万块,拿什么去还这一百八十万?

她不信邪,自己跑到房管局去查,结果,和中介说的一模一样。

那一刻,她所有的精神支柱,都彻底崩塌了。

她坐在房管局门口的台阶上,像个疯子一样,又哭又笑。

她骂我,骂我舅舅,骂那些骗她钱的人,骂这个不公道的世界。

路过的人,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。

我飘在她的上空,看着她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,心中没有一丝波澜。

刘美兰,这就是你想要的。

你用我的一生,去换取你的面子和虚荣。

而我,则用我的死亡,让你亲手打碎了自己所有的美梦。

我们之间,两清了。

故事的最后,我妈没能还上那笔巨额贷款。

银行收回了那套房子,进行司法拍卖。

而她,因为之前办理继承时,签署了无限连带责任的条款,不仅没能从房子里拿到一分钱,反而还背上了几十万的债务。

她彻底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。

没有了钱,没有了房子,她只能灰溜溜地回了老家。

但老家,也早已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。

那些被她退了份子钱,又没能从她身上捞到好处的亲戚们,对她冷眼相待,极尽嘲讽。

她曾经最疼爱的弟弟,我的舅舅,因为没能从她那里拿到更多的钱,对她更是恨之入骨。

据说,她最后住在了村口一间废弃的牛棚里,靠捡垃圾为生。

有时候,她会对着大海的方向,一坐就是一天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名字。

或许,在无数个悔恨的日日夜夜里,她会偶尔想起,她也曾有过一个鲜活的,会哭会笑的女儿。

但那又如何呢?

一切,都太晚了。

我的意识,在看到她最后结局的那一刻,开始变得模糊。

远方的海平面上,一轮红日,正在冉冉升起。

新的一天,开始了。

而我的故事,也终于,落下了帷幕。

**已完结**

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54: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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